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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狗日咧这雨还下不下了,黑了一天了,妈里格巴得,栓柱,你个龟孙儿弄啥嘞,半天没见人影,还不去把牛牵回来?”
周尚德满脸戾气,细长的双眼瞅着天际乌滚滚就是不下一颗雨珠子的黑云,心里像是憋了一只老王八。
“老东家,恁找我?”
栓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,脸色蜡黄,三分像人,七分像鬼,那儿还有半点青壮年的气性。
“日你个先人,你咋了?”
周尚德被栓柱的模样吓了一跳,实在想不明白,这才几天的功夫,自家的长工咋就从得力的后生变成了后院死了一半的老狗。
“不碍事,我去牵牛。”
轰隆隆。
“我咧个乖乖,终于下咧,栓柱你快去快回,这雨可大!”
“我晓得。”
轰隆隆,轰隆隆,轰隆隆。
阴沉沉的天上没有半点光,那天鼓像是开了闸一股脑的倾泻了下来,如同一记记闷锤,砸在天上,也砸在人心里。
栓柱佝偻的身形一下子定住,凹陷的双眼陡然瞪大,两颗血红的眼珠子凸出来了一半,眼见着一股子玉米汤裹挟着沙石端木从山沟子那边滚了过来。
“我日,发大水嘞!”
……
噼啪噼啪噼啪。
篝火发出最后呜咽的哀鸣,幽暗的火苗挣扎着跳跃了两三下,一缕纤细的白烟青云直上,暗红色的柴火崩裂了骨头,榨出骨髓,燃烧着,嘶吼着,妄图保留这冰冷世界中最后的一丝温存。
“所以,这就是你这么恨国军的原因?”
他手里抓着一根细长的枯枝,捅了捅将灭的篝火,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缓一些。
“不,这只是开始,那群牲口,他们后来干的事,要比这歹毒一万倍。”
栓柱豁然抬起了头,在幽暗的火光下,他的面庞狰狞而血腥,好似地狱的恶鬼。
“他们吸我们的血,我便吃他们的肉,一刀是一刀,一口还一口,绝不会多,绝不会少!”
“刁民!”
“狗日的汤恩伯!”
“那些日本人在哪儿?”
他瞥了一眼站在篝火另一边的两人,扔掉了手里的枯枝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盯着栓柱的眼睛,毫不畏惧的问到。
“你们要去山里?呵呵,呵呵,哈哈哈哈……狗咬狗,狗咬狗吧!”
栓柱猛然癫狂大笑嘶吼,恍如猛兽一般,狠狠地盯着他。
“带上我!”
他没有说话,静静的起身,望了一眼幽暗的森林,淡淡的道。
“今天是惊蛰吧?”
栓柱楞了一下,抬头看着他。
“桃花好像要开了!”
栓柱如遭雷击,剧烈的颤抖着。
他笑了笑。
“走吧,我们去会会那些牲口!”
斑驳的墨绿色铁门后面,是一个漆黑的洞口,深灰色的台阶笔直向下,在幽暗中,仿佛同往地狱,刘见一身着黑色中山装,轻轻的走了进去。
他神色如常,对耳际来自地狱的哀嚎置若罔闻,与重庆相比,这里的声音显然清淡了许多。